天公伯的眼淚

(故事)
父親是長子，小學六年級爺爺就走了，留下奶奶和八個兄弟姐妹…

爺爺的工作是製作手工木水桶，偶爾在喪事或廟會的樂隊裡兼差拉胡琴，那個年代正逢塑化工業起步，便宜耐用的塑膠水桶大行其道，沒人再願意使用傳統木製水桶，爺爺終日不得志，積勞成疾，奶奶很年輕便守寡了。

奶奶無一技之長，只能靠婚喪喜慶當臨時工，藉此賺取維薄的生活費勉強維持一家。父親自小就兄兼父職，扛起弟妹的生計，那時利用佃農時期「耕者有其田」的小土地，開始養殖起生蛋雞。

自幼我便跟著家裡幫忙，舉凡飼料調配、餵養照顧、清潔打掃與挑選蛋品無不親上火線，貨真價實的雞屎滾長大！我國中那年，卻因新聞的渲染，說什麼高膽固醇的攝取有害健康，建議不要過多的雞蛋攝取，頓時養殖雞蛋業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生一顆賠一顆，在不堪大量虧損下，父親只能另謀他就。正在暗自慶幸下課後不用工作時，卻不知父親中年失業，家裡已是一片愁雲慘霧。

中年轉行大不易，在嘗試幾份工作失敗後，父親開起學生專車，專門接送路竹的學子到台南市的學校唸書，勉強可餬口。

「阿揚，這次段考你表現很好，我知道你喜歡搖滾樂，這錄影帶是唱片行的叔叔推薦的。」父親遞給我一張VHS錄影帶，它是我的第一個啟蒙團，英國皇后樂團。「以後考試表現好，我再送你…」之後陸續父親又送了U2、邦喬飛的卡帶。
國高中時期，那時候課業壓力大，最大的釋放就是隔絕在我的搖滾時空，之後胃口也愈養愈大，音樂愈聽愈重，我開始進入另一個「死亡金屬樂」的世界。搖滾樂陪伴我升學期間，每個挑燈夜戰的夜晚，直至大學聯考。

「爸，我想買一把吉他。」大學聯考放榜後，我跟父親開口要了一份禮物。
「現在沒錢了，股市都賠掉了，先緩緩好不好？」父親皺著眉頭說。那年，正值第一次波斯灣戰爭，全世界陷入空前未有的金融風暴，股市從上萬點跌至二仟點，父母僅有的老本全葬身在股海裡，之後也只能選填大學公費就讀。

「阿揚，快回來呦！奶奶她…她…她中風了啦！」父親電話那頭傳來心急的聲音，才唸大學沒幾天就得知這個惡耗，隔不到一年，奶奶也就走了。

送奶奶走的那天正值五月梅雨季，灰暗的天空不時飄著雨，苦命的奶奶一輩子的辛苦也隨之而逝。看著父親不時的掉下眼淚，我也跟著哭了，我哭，不是因不捨奶奶的傷心，而是心疼父親多年沉重的負擔。

天公伯兮目屎(蒼天之淚)

又擱是五月兮天氣 予人操煩鬱卒兮溼氣
天頂漸漸暗落去 烏雲綴咧來 雨水一滴一滴 落落去

五月兮氣候不時咧變天 予人煩心齷齪兮日子
天頂兮雲 白衫換烏色兮布 雨水一滴一滴大起來 攏走袂離

雷公兮悲傷大聲共哮出來 天公伯仔兮目屎 輾落來
天頂烏烏遮著咱兮未來 閃電阿娘 請妳照光起來
等待日頭若起 穿著彩雲的衫褲 天公 伊嘛笑出來

那年發生很多代誌 令人傷心痛苦兮悲情
阿爸兮用心 阮攏看會出 為著家庭伊打拼一生

阿嬤走兮彼一日 一世人的艱苦 綴伊去
送伊走兮彼眠 阿爸兮目屎 流袂停 攏流袂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