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起合掌來禮敬佛陀。
Namo tassa bhagavato arahato sammasambuddhassa! (三遍)
禮敬彼世尊、阿拉漢、正自覺者! (三遍)
各位賢友、各位法師、各位居士大德們,晚上好!
我們在上一節課談到了“阿毗達摩”,在講到“阿毗達摩”的時候,我們先要清楚有兩種諦,同時又講到了學習“阿毗達摩”的意義。我們為什麼要學習“阿毗達摩”呢?我想問問大家,大家想不想要了解自己的身心呢?想不想?想!那應該學習“阿毗達摩”。想不想了解這個世間呢?想不想?想!那應該學習“阿毗達摩”。那想不想了解生命呢?想!那應該學習“阿毗達摩”。想不想系統地了解佛法呢?想!那也應該學習“阿毗達摩”。
為什麼這麼樣說呢?因為上座部佛教傳統裡面,我們把“阿毗達摩”說成是佛學入門,一點兒都不錯。在緬甸,如果一個人不懂得“阿毗達摩”,在佛教徒裡他不能立足,他如果講經,只是胡扯。如果他是在修行,不懂“阿毗達摩”,那只是在瞎搞。所以一個小孩子如果送到寺院裡面去,他一出家,他的導師、那些長老就會教他學“阿毗達摩”,而且學“阿毗達摩”,用的是傳統的方法,叫他先背Abhidhammatthasangaha,先背《攝阿毗達摩義論》。等他背得滾瓜爛熟之後呢,再教他裡面的意思。等他成長了之後呢,自然而然就會對“阿毗達摩”有一個很清晰的概念、很完整地把握。
在緬甸,每年都會有舉行不同層次的“阿毗達摩”的考試,也就是說,“阿毗達摩”在緬甸佛教界是很普及的,緬甸“阿毗達摩”教義的普及幾乎是全民性的。在緬甸,有適應不同階層的人學習“阿毗達摩”的教材跟書本。有很淺的適合一般普通人的,例如,生活中的“阿毗達摩”,給一般平民百姓的“阿毗達摩”,還有給沙馬內拉(小沙彌)學習的“阿毗達摩”,還有給那些比庫,那些專門為了考試而學習的“阿毗達摩”,還有為了學者研究的“阿毗達摩”,還有為了修行的“阿毗達摩”。所以,“阿毗達摩”在緬甸傳統的佛教界,是很普及的。也正是因為如此,在上座部佛教國家,在教理方面,沒有任何一個國家可以跟緬甸相提並論,緬甸的佛教在僧團、在教理方面,在上座部佛教國家是最強的。所以,如果想要系統地掌握、了解佛教,我們應當學習“阿毗達摩”。
“阿毗達摩”所講的就是讓我們了解生命,因為“阿毗達摩”講的就是色法跟名法,就是如何去認清我們身心的真相、生命的真相,同時還涉及到世間,雖然“阿毗達摩”不是以研究世間為目的的,不過我們通過學習自然而然就會了解,“阿毗達摩”對世間有獨到的一種看法跟分析法。所以掌握了“阿毗達摩”,對我們無論是用在生活上、信仰上、禪修上,都有莫大的幫助。
學佛或者出家人有兩種義務:一種是學習的義務,一種是修行的義務。也就是說,作為出家人,他應當學習三藏,學習經教,同時應當勤修止觀,應當修行戒定慧。我們現在談論的是“阿毗達摩”,但是“阿毗達摩”不能夠單獨抽出來,“阿毗達摩”屬於三藏的其中一種,我們應該把“阿毗達摩”放在三藏裡面去看,三藏跟教理、三藏跟禪修的關系是怎麼樣。
三藏是哪三藏呢?在上座部佛教裡面,它的次第分別是《律藏》、《經藏》和《論藏》。在學習三藏的時候,分別應當用不同的教法來學習。學習《律藏》應該用律教法,學習《經藏》應該用經教法,學習《論藏》應該用論教法。
我們在上一次講課的時候,談到了真理,就是諦。
有兩種諦:一種是世俗諦,一種是勝義諦,又稱為究竟諦。
律教法主要是講世俗諦的。經教法涉及到勝義諦,也涉及到世俗諦。論教法是以談論勝義諦為主的。
為什麼這麼樣說呢?因為律教法,主要是講到有特定的對像的,例如,人就是人,物就是物;都會有時間、空間、具體的人、事、物這樣的概念。而且在律教法裡面,討論的主要還是以概念為主。例如說講到人,不同的人、僧團應當如何運作,這些都是屬於律教法的範疇。
而經教法包括了兩種諦,在講到勝義諦的時候,如果佛陀直接開示五蘊,開示十二處、十八界,這些屬於勝義諦的範疇。有時候,佛陀在經典裡面也會因材施教,講到人、講到事、講到物,這是屬於世俗諦的範疇。
而在《論藏》裡面,純粹以分析法為主,把我們所看到的人、事、物種種現像分析為最小的單位,然後再去分析它,再去研究它,再去組合它,再去了解它,最後在修行的時候,再去觀照它。
三藏跟修行又有什麼關系呢?三藏分別對應三學。其中《律藏》主要是指導增上戒學的;《經藏》是指導修習增上心學,也就是定學;《論藏》是指導增上慧學的。這三學又跟禪修息息相關,增上戒學,主要是用來持戒的,在行持上用來持戒;增上心學是用來修止而培育定力;增上慧學是用來修觀而培育觀智、培育智慧。這三學分別對應三藏。所以,上座部佛教的三藏和北傳佛教的三藏在次第上稍微有點不同。北傳佛教的三藏是以經、律、論這樣的次第排列的,但是上座部佛教的三藏是以律、經、論排列,它分別對應的是在修行方面的戒、定、慧。
我們無論是學習經教或者指導禪修時,應當明確三藏之間的範疇。如果一個修行人、一個出家人,只是研究《律藏》,只是持戒,但是沒有《經藏》,沒有《論藏》,或者說沒有止觀。沒有止觀、沒有實修的持戒,那麼戒就像什麼?就像枷鎖,沒有實質。如果一個人只是講到持戒,持戒很嚴謹,開、遮、持、犯都了解得很清楚,但是他沒有修行作為後勁去支助,這樣的話他的生活是很死板的,是條條框框的。就好像一只老虎的模型,裹著的是老虎皮,但是,我們遠遠看上去好像是一只老虎,走近一看,沒有生命。如果沒有禪修為支助,持戒也是沒有生命。因為佛教的核心並不在於持戒,持戒是為了幫助禪修。而談到禪修,又必須得以持戒為基礎。如果一個人不持戒,只講修行,只講心,只講到修止觀但沒有持戒為基礎,那麼很可能他的行為是很放逸的,因為沒有個規範,無規矩不成方圓。如果有了持戒,在持戒的基礎上再修行,這樣的話,變成進退有序、進止有裕。
對於經跟論之間的關系,因為經典裡面很多講到的是如何修習業處的問題。所以在上座部佛教裡面,《經藏》以修習增上心學為主,雖然也會涉及到增上慧學,但為了對應三學,《經藏》主要是以教導經教法為主。經教法講到的很多是屬於世俗諦的範疇,而修定多數都是屬於世俗諦的範疇。為什麼這樣說呢?因為在經教法裡面指導我們如何修定,如果我們想要培育定力達到禪那,我們取的對像(就是專注的目標)必須得是概念法。概念法屬於勝義諦還是屬於世俗諦?屬於世俗諦,我們等會兒講概念法的時候會更清楚。
如果一個人只研究《經藏》,但是沒有《論藏》為支持、為支助,那我們會看,他對於《經藏》的解釋是很浮泛的、很表面的,涉及不到很核心的問題。或者說我們會看到,他沒有一個向心力,只是知道很多名相,但是名相沒辦法統合起來。但是《論藏》在這方面是非常專行的,把各種各樣的、在經典裡面講到的名詞、術語等等都統合起來。如果我們先學了《論藏》,把握好佛教的整個體系之後,再學習《經藏》,就不會被佛陀在經典裡因為不同的人、不同的時、不同的處所中的開示所迷惑,因為我們能夠把握到它的核心。
然而如果只是講《論藏》,沒有《經藏》為基礎又不行。因為《論藏》主要是講究竟法的問題。如果我們只是從心、從性、從究竟法去講,而沒有概念法來保護,那麼可能連話都說不成。我們說話會指到某某人、某某人,是不是?男人、女人、老師、學生、阿阇梨、弟子,這些很多都是屬於律跟經裡面的。在論裡面只是五蘊,只是名色,名色對名色,我們就沒有區別,因為在論教法裡面用分析法去分,這個世間沒有世間,只是一堆名色法、一堆不斷生滅的、無常、苦、無我的名色法。正因為有了三藏,所以佛陀的教法是完整的。不會偏於一邊,也不會只是叫你做這些東西,例如持戒,開、遮、持、犯你了解得很清楚,但是你沒有核心。也不會只是講經教,而沒有論教去統合,這樣的話變成只是表面。也不會拿了《論藏》,然後去掉了《經藏》跟《律藏》,這個也不行。所以三種教法對應著三藏,三藏對應著三學。我們在禪修上就是在持戒清淨的基礎上修習止觀而培育定慧。唯有通過培育慧,我們才能夠斷煩惱,才能夠解脫。
當我們在學習經論的時候,如果經論跟律教法相衝突,我們應該要取舍哪一邊呢?例如,如果在經論方面佛陀是這麼樣教導,但是它跟《律藏》的某一些教導又有些衝突,應該遷就哪一邊?遷就律還是遷就經論?律。
例如:我們作為比庫,作為出家人可不可因為要禪修,就不去參加誦戒呢?僧團的義務就可以廢除了?可不可以?不可以!對!也就是說,我們不能夠以“我只要禪修,我只要學經論”,就把自己的義務廢止。所以佛陀為什麼叫一位比庫出家了,要五年先學習戒律。如果當我們律的義務跟修行、跟學經教有衝突的話,先要履行律的義務。所以不可能說“我要修行,就把一切的義務都拋棄” 。如果是這麼樣的話,你的戒不可能清淨。
同時在《經藏》跟《論藏》裡面,如果發生了衝突,是先應該就《經藏》還是就《論藏》?就《經藏》。對,為什麼呢?因為如果我們是以論來廢經的話,也不行。如果是這麼樣的話,我們會造成思維、語言表達的混亂,甚至會破壞這個世間。只是講最核心的東西,但是沒有下面的基礎作為架構是不行的。
我們無論是學習經教,還是實際禪修,應該要弄清楚這樣的關系,如果我們真的弄清楚三藏、三教法、二諦、三學跟禪修的關系,那麼就知道佛陀的教法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而不是支離破碎的。它們之間其實不會衝突的,只要我們擺清楚主次的關系,我們會發現佛陀的教法不僅僅不會衝突,而且是層層增上的、是層層殊勝的。這個就是三藏、三學,三藏跟教理以及跟修行的關系。
我們下面來學習概念法。
雖然《論藏》或者論教法“阿毗達摩”是以討論勝義諦,討論究竟法為主的。但是由於我們的生活跟概念息息相關,或者換而言之,我們就是生活在概念的世界當中,因此,我們先來學習概念法。
概念法,巴利語叫作pannatti。有時候也翻譯成施設,有時候也翻譯成假名。概念法在究竟意義上是不存在的,但是它卻能夠作為究竟法的影像被人們所識知。
概念法可以分為兩種:
第一種是意義概念, attha-pannatti;
第二種是名字概念,nama-pannatti。
意義概念是通過概念所表達的意義,名字概念是表達這個意思的名字或者名稱。
比如我們說剃除須發,著袈裟衣或者穿披著袈裟,過著出家無家梵行生活的稱為什麼人?稱為出家人或稱為沙門。沙門就是名字概念。而講到剃除須發,身披袈裟,過著出家無家的梵行生活,這一段表述是意義的概念。
意義概念又可以分為幾種。第一是形狀的概念,形狀的概念就是我們所說到的,方、圓、長、短、高、矮,或者說到的大海、大地、山、樹,這些是形狀的概念。因為它們是由形狀或者它的名字表達了某種形狀所組成的物體,稱為形狀概念。
第二是組合概念。比如說房屋、汽車、村莊、城市、牆壁、門、窗等等這些。例如我們說的房屋,房屋是由屋頂、柱子、門、窗等組成,這些組合才產生了房屋的概念。又比如汽車,汽車是由車輪、座位、方向盤、底盤、車門、車的外殼、車底等等這些種種的零件、部件組合而成,形成了汽車這樣的概念。又比如說村莊,村莊是由若干的道路、房子、井、樹等組成,我們形成了村莊的概念。而城市也是由很多的街道、建築物、公園、樹、湖泊等等組成,所以有了城市的概念。所以說,由若干個事物或者物體組合而成的事物或現像,稱為組合概念。
下面第三個是方向的概念。我們說到的東方、南方、西方、北方、上方、下方、前面、後面、左面、右面,這些都是方向的概念。概念是不固定的。例如我們說的東方,例如說那邊是東方,或者說這個人在我的東方,但是如果我們一去到那裡,我們就變成了中央,而原來這個稱為中央的又稱為西方,是不是?我們又說,它在我的左邊,如果我們走到它的那個地方。那個地方又變成我們的中心了,然後這邊又變成了右邊。所以說概念其實是由於我們設身處地在那裡而假定的一種名相、一種名詞,它可以幫助我們去認知或者識知一樣東西。也就是說,我們說到的方向概念,它就是以某一個物體為參考物,然後其中的前後左右,分為東南西北上下等等。
第四個是時間的概念。我們說到的今天、明天、昨天、早上、中午、晚上、一個月、兩個月、一年、兩年、去年、今年、明年、一百年、一千年、一個世紀等,這些都是時間的概念。比如我們說現在是八點半,這個是屬於概念,但是在究竟意義上來說並沒有所謂的時間,時間是我們假定的。例如:我們說到的一天,我們可以用很多種方法來確定所謂的一天。現在一般公認的是二十四個小時為一天,是不是?中國古代呢?十二個時辰為一天。古印度呢?晝夜六時稱為一天。我們又說一個月,月亮運行一周稱為一個月,太陽運行一周稱為一年,所以我們說到的時間概念,它是這樣的。但是在究竟意義上來說,沒有所謂的時間。時間其實只是名色法不斷生滅的一個過程而已。
第五是空間的概念。例如我們說到的,這室內的空間、山洞、原野、樓上、天空,這個代表一定的空間,這個稱為空間的概念。
還有第六是相的概念。相的概念是由於修止培育定力獲得的內心的影像,這種我們稱為禪相。禪相也因修行的方法不同而分為很多種,例如我們專注呼吸而修習入出息念。修習入出息念,呼吸本身是一種概念,我們也稱為遍作相。如果我們持續地專注呼吸,由於我們的心念增強,所以會體驗到由於這裡呼吸的遍作相慢慢地變成了取相,由取相又再變成了似相。我們可以通過專注似相而證得禪那。
為什麼有相的概念呢?因為相,巴利語叫做nimitta,nimitta的意思就是標記,換而言之,它是心的影像。從事實上來說,從究竟意義上來說,它並不存在。例如我們說到的禪相,修入出息念專注的禪相,一個禪修者可以通過專注禪相而證得禪那。但如果從究竟法來分,沒有所謂的禪相,禪相只是由於心生色法跟時節生色法而已。但是由於我們的心達到一定的強度,由於心所產生的色法,裡面的色的顏色是很明亮的。同時,在心生色法裡面,它的火界所產生的時節生色也是很明亮的,因此我們看到了禪相,在修行中看到了禪相。而且我們再去分析一下所有能夠證得禪那的業處,它的所緣、它的對像都有個特征,都是概念法。當然,除了無色定裡面的識無邊處跟非想非非想處,這個是取究竟法。所有能夠證得色界禪那的,它的對像都是概念法,為什麼呢?因為概念法能夠形成相,究竟法不能形成相,因為相是屬於概念,而且相是心的影像。
例如我們說到的白遍的遍相,如果一個人持續地專注白色,當他閉上眼睛的時候,他的內心如果是很強的話,可以很明顯地在他的面前看到一個白色的影像。如果說我們要證得色界的禪那,證得色界的禪那所取的相,是由色法組合而成的概念,這種概念被心認知為一種影像。我們可以通過專注這種影像,才能證得禪那,而這種禪那就是色界禪那。所以色界禪那必須得依色法形成的相而證得的。而因為色法形成的相,所專注它而證得的禪那,我們稱為色界禪那。因此,如果修定的話,證得禪那是這麼樣來的。
為什麼專注究竟法不能證得禪那呢?因為究竟法是有生滅相的。修觀的時候我們觀照的是究竟法,但是修定的時候,我們觀照的是概念法。因為概念法可以給我們的心長久地認知,但是究竟法剎那剎那生滅,我們的心不能夠停留在一個究竟法很久,除非我們定力很強。如果我們以一般的心去認知的話,例如我們說,我們可以想一個人,想一個人可以想很久,是不是?為什麼呢?因為人的影像是一個概念,人是一個組合的概念。因為這種概念可以給我們的心長久地認知。但如果我們再分析這個人裡面的色法,那色法是怎麼樣的?剎那剎那生滅的。我們再去分析他的名法,名法也是剎那剎那生滅的。如果對像剎那剎那生滅,我們的心可不可以去專注一個不穩固的所緣呢?可不可以?不能!所以,唯有專注於穩定的所緣,我們才能夠得定,也就是說,心的穩定必須得依靠所緣的穩定。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我們必須得通過專注概念、專注相而證得禪那,就是這樣的道理。
我們再看看名字的概念。名字的概念一共分為六種,一種是真實的概念。真實的概念就是說,雖然它是概念,但是它所代表的還是真實的存在。例如我們說到的“紅色、黃色、藍色、白色”,顏色本身屬於究竟法,但我們對這些顏色的印像還是屬於概念,所以稱為真實的概念。例如,我們在修色遍的時候,專注的就是這種概念,修白遍專注的是白色,修紅遍專注的是紅色,修黃遍專注的是黃色。可以通過專注這些顏色的概念而證得禪那。
顏色本身也是屬於色法,是屬於究竟法,我們講到的究竟法,是依色聚裡面的顏色,這個是究竟法,但如果我們不去專注它的究竟法,只是把它當成一個概念,通過這樣,我們可以證得禪那。
第二是不真實的概念。比如說:“男人、女人,這個講堂、公司”等等,這些是不真實的概念,為什麼呢?因為它們並不擁有自性,也就是說它們是可以被分解的。“人”,是真實的概念還是不真實的概念?不真實的概念,為什麼呢?因為“人”是可以被分解的。我們不要以人為例,人可能太惡心了,我們說豬。我們說看到了一頭豬,這頭豬我們現在叫它豬,當然,當這頭豬已被宰了之後,把豬頭砍下來,把豬四只腳剁下來,再把豬的胸膛剖開,把內髒拿出來,還有沒有豬的概念?有沒有?沒有了,它只是一堆豬肉。然後如果再把它繼續切成小塊,這個時候,豬的概念就更加沒有了,是不是?例如我們說現在這個房子或者說一間屋,如果把瓦也拆了,把梁、柱也拆了,把牆也拆了,門跟窗也全拆了,還有沒有房間這個概念呢?沒有,因為它是可分解的。在自性上、在究竟意義上它是不存在的,這種稱為不真實的概念。
第三,真實的不真實概念。例如我們說“有智慧的人”,“智慧”是屬於究竟法,它是屬於一種心所,是美心所,但“人”是不存在的,就是實際上是不存在的。所以我們說“有智慧的人”,“智慧”是真實的概念,而“人”是不真實的概念,所以加起來稱為真實的不真實概念。
第四,不真實的真實概念。例如說“女人的聲音”,“男人的聲音”。“女人”是不真實的概念,但是“聲音”呢?“聲音”是屬於我們說到的“顏色、聲音、香、味、觸、法”,“色、聲、香、味、觸、法”的“聲音”還是屬於真實的,這個時候,我們說“女人的聲音”是不真實的真實的概念。
還有是真實的真實概念。例如:“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眼是指眼淨色,眼淨色是究竟法,而識是指心識,心識也是屬於究竟法,但它們兩個組合起來能夠被我們認知,它作為一個概念,就稱為真實的真實概念。
第六是不真實的不真實概念。例如我們說到的“中國人”,或者說“寶峰寺的僧人”。“寶峰寺”是一個什麼概念?組合概念,“人”是什麼概念?“僧人”也是個組合概念,它是個假定的。因為在究竟意義上來說,沒有所謂的“寶峰寺”,也沒有所謂的“僧人”,這個時候兩個組合起來,我們說這個是不真實的不真實概念。又比如說“中國人”,“江西老表”,講到的“華人”、“日本人”、“美國人”、“洋人”,這些都是不真實的不真實概念。因為兩者在究竟意義上都不存在,它只是概念的組合。
概念在究竟意義上來說是不存在的,但是它卻能夠作為究竟法的影像被人們所認知。為什麼說概念法在究竟意義上是不存在呢?因為它是組合或者說它只是一種影像,也就是它是可以再分的,它只是人們所假立的。概念法只是世俗諦,它是屬於世俗諦的範疇,而不是勝義諦的範疇。
例如我們講到的“人”,“人”是世俗諦,也是概念,但是如果在勝義諦裡面,我們可以說“人”在勝義諦裡面被稱為五蘊,或者又可以稱為名色法。五蘊是什麼呢?五蘊的巴利語叫作 pancakkhandha。panca是五,khandha是什麼?khandha叫蘊,蘊也就是組合,也就是堆的意思。我們換而言之,就是五樣東西組合在一起形成了所謂人的概念。所以這稱為五蘊。哪五蘊呢?色、受、想、行、識,這五種法的組合稱為人。我們又可以再把五蘊繼續分,例如說色法、色蘊可以分為二十八種色。而識蘊、心,又依不同可再分為八十九種或者一百二十一種心。我們平時所談到的“人”,“人”只是概念,我們把它稱為概念,是因為它們被人們依各種方式來想像、推理、表達而認知。例如我們一提到某某法師,如果大家都認識的話,那麼知道某某法師嗎?例如我們說督導法師,在禪修營裡面禪修員都知道督導法師,他就會聯想到某一個人,是不是?督導法師又叫什麼名字?他的法名可能是在出家的時候,他的師父給的。但是,在他剛出生的時候,可能他的父母又會給他另外一個名字。如果在古代的時候,一個人還會有小名,還會有字,還會有號,是不是?這些所有的名、字、號,可以給我們認知。然後我們很自然而然就聯系到這個是某一個具體的人。我們說這樣的一個名字,可不可以代表真的是那個人呢?可不可以?不能。如果這麼樣,現在的印刷術很發達,把一個人的名字印得很多,是不是表示那個人就分身了很多次?不是,為什麼?因為我們說到的這個名字,只是可以給我們進行認知,然後我們由於在世俗法裡面共認的,我們會把這個名字跟那一個具體的所謂的人聯系在一起。
概念法可以幫助人們認知一種影像,所以我們稱概念法為世俗諦,也就是說概念都是世俗法所施設、所安立的一個名字。例如我們說到﹕“今天晚上八點到九點,大家來江西佛學院的大禮堂裡面上‘阿毗達摩’課。”當我們聽到這一句話或者看到這些字的時候,我們可以通過隨之生起的意門心路過程,就是心念在運作,然後就領受這樣的概念,了解到這樣的意思。我們講到的“今天晚上”,這是一個時間的概念;“八點到九點”,也是一個時間的概念;“在江西佛學院的大禮堂”,這個是什麼概念?一個組合的概念;“大家”也是一個組合的概念,就是由若干的人組合在一起,稱為組合的概念;“來這裡上阿毗達摩課”。因為我們有了具體的時間,有了具體的地點,又有了具體的內容,然後這些聲音被我們的耳朵聽到了,那麼這個時候,耳門心路過程產生了作用,就領取了這些聲音,然後再對這些聲音進行加工,加工的是心,我們的意門心路過程,然後再去領受,通過這些概念而知道我們要做什麼。
我們平時說話、用語言或者文字來表達,都必須得借助概念。因為有了概念,我們才能夠理解,才能夠認知這個世界,才能夠與人溝通、交流,也因為我們有了這些概念,才能夠把自己的意思表達出來。我們說到的,由這些符號所表達特定的物體,能夠被人們所共知,但這些所謂的表達、所謂的概念,還是可以被人施設的,可以依不同地方,或者不同層次的人而施設。
我們以人為例。人,只是個概念;如果現在大家都是中國人,我說“一個人”,大家都能夠了解,是不是?如果現在在另外一個地方,聽不懂中國話的地方,我們說“人”,或者我們說“東西”,那些地方的人就不能夠理解。為什麼呢?因為這些概念是我們共知的、共認的,所以稱為世俗諦,世俗諦就是世間所共認的。這種共認只是在某一個群體或者在某一個時空裡產生作用。例如我們說到的“人”,中國話叫“人”,在巴利語裡面,人叫作manussa,或者叫作puggala,而梵文叫manuuya,或者叫pudgala,就是補特伽羅,而在緬文裡叫作lur,英文裡面叫做human,而如果廣東話呢,叫y?n,客家話叫nin,潮州話叫nang,台灣話叫lang。
因為在特定的時間跟空間裡面,我們有一個共認的東西,所以這一種聲音被我們領受,就能夠形成概念。但假如我們離開了特定的空間跟時間,可能它就不能成為一種共認的,所以概念有這樣的一種特點。
不同的人所形成的概念也是可以變化的。例如,我們說對同樣的一件事情,不同的人看,也有不同的印像,是不是?同樣的一個人,說了一句同樣的話,人家認為,他是贊揚你,但是另外一個人聽了後,感覺似乎他在諷刺我。為什麼呢?因為每個人的觀念、所受的教育或者性格不同,所以看同樣的一樣東西也不同。
同時,也正是因為我們生活在概念當中,我們會發現到自己所起的煩惱,其實也是因為概念而起的。也可以說,我們所有的煩惱都是因為把概念當成是真實的,因為這麼樣才會起煩惱。例如我們說:“他罵了我,他對我不好,他曾經傷害過我,他以前曾經想要整我,剛才他瞪了我一眼。”“你、我、他”,這些都是屬於概念,是不是?但是因為這樣,所以我們產生了痛苦。例如“他罵我”或者我們說到的兩舌,就是挑撥離間,往往就是因為概念,他說你怎麼樣了,然後你聽了之後呢,就會被這種話套住了,感覺到很生氣:“他對我不好,他對我怎麼怎麼樣。”然後呢,你就會因為執著於有“他”、有“我”這種概念,自然形成了“他”這樣的一個組合、“他”這樣的一個概念,在中傷你。但事實上,可能他真的說了什麼你並不知道,只是由於某個人傳來的話,然後你的心裡形成了這樣的概念,然後又由於你習慣性的思維,就對他的某些言行感到很生氣。於是你的痛苦就產生了,你的煩惱就產生了。
又比如,現在很多人說:“我要賺錢”。錢是什麼?錢也是概念,如果我們再把錢一分析,錢是什麼?錢是一張紙,是不是?錢是鈔票,好像我們看緬甸,因為緬甸的鈔票,是很不值錢的,一張面值是五百kyat(讀音jia)的緬幣,只相當於人民幣大概三、四塊錢。如果是這麼樣的話,你就不會很珍惜,如果是要買一些貴重的東西,可能要拿著一布袋的鈔票去買。但是在這種情況下,鈔票如果是面值越低,它跟紙越相近,鈔票只是一張紙上印有若干符號的東西,然後我們形成了鈔票的概念,然後為鈔票而生,為鈔票而死,為鈔票而狂,是不是?又比如說,很多人都喜歡追名逐利,有權有位。所謂的名、所謂的利,是什麼?別人贊揚你,別人吹捧你,這是什麼?只是風,風在你的耳邊吹,然後你就為它而飄飄然,為它而傲慢,為它而自以為了不起,是不是?這些其實都是屬於概念。但是我們的心去執取這些概念,於是就會有了追求,想要得到這些東西,得不到的時候就產生了痛苦。
我們嘗試用“阿毗達摩”去分析一下所謂的概念。再舉“他詛咒我”這一句話,例如你曾經跟人打交道,你在公司或者在寺廟裡面跟人過不去。然後,後來你聽到那個人在背後中傷你。當你聽到了之後,如果你還是按照一般的心情,就是一般人正常的心理來看,很容易就會討厭那個人、會恨那個人,會跟那個人有距離,是不是?但如果從“阿毗達摩”來分析,我們會看:“他在詛咒你,他在中傷你”,那“他”是什麼?“他”只是一堆名色法,這堆名色法是很快就生滅的。所以,“他”什麼時候詛咒你,那一堆名色法什麼時候詛咒你,你都不清楚。而且呢,所謂的詛咒只是由於“他”的心念產生而表達的一句話而已,由於我們會對這一句話會在意,然後就感到很生氣。假如現在來了一個英國人,你又聽不懂英文,或者說來了一個德國人,你又聽不懂德語,然後他在那邊滿臉堆笑地罵你,你會感覺到他好像在贊揚你,是不是?為什麼你不會對他所說的話感到生氣呢?為什麼?因為你並沒有對他的話有那種領受的感覺,這些只是概念,就是他所說的話的概念,對你來說不產生作用。而無論任何的話,其實只是聲音。聲音一生起立刻就滅去,它不會停留。如果會停留,那我說“我”就變成“我……”,然後“說……”。不是這麼樣,一說立刻就消失。但是,我們的心會執取這些聲音的相,然後形成了概念,而這種概念被我們領受之後,我們會了解它的意義。無論是領受了聲音也好,意義也好,這些都是概念。然後我們就生氣,跟那個人過不去,就恨他,甚至要尋找機會報復,痛苦就這麼樣來了。
我們要修行也好,或者我們現在學“阿毗達摩”也好,學了之後,我們應當學習,有時候人應該抽離概念、要跳出概念的範圍。不要經常被一些概念的條條框框給陷進去,很多時候我們會因為概念而快樂,因為概念而痛苦,因為概念而憂愁,因為概念而煩惱。很多時候是畫地為牢,然後把自己套在那裡。好像本來這個世間是海闊天空,你偏偏要躲到一個小茅廁裡面去,然後就去怪,為什麼這個茅廁那麼臭?為什麼他拉的屎那麼臭,而其實就是自己套住自己。因為,如果我們認知了概念之後,會知道其實概念在事實上是不存在的。這樣的話,我們就可以放下很多的得失,放下很多的計較。甚至我們也可以說,概念是造成我們輪回的原因,是使我們墮落惡道的元凶。為什麼這樣說呢?因為,我們說所謂的“我”,這個“我”是不是可以令我們造很多不善業,造很多業的元凶呢?“我”這個叫什麼?這個“我”的概念就是sakkaya-ditthi——有身見,有身見也叫邪見。如果一個人真的能夠打破了“我”,放下了“我”,就不會造很多的業。我們說到的我執、我見、我慢,哪一樣不是概念?因為你執取了有一個“我”,這一個“我”,其實只是一堆名色法,只是一堆五蘊。而無論是名法也好,色法也好,無論是色、受、想、行、識也好,都是剎那剎那生滅,都是無常、苦、無我的,根本沒有所謂的“我”。但由於有了這樣的組合,我們形成了這樣的概念,然後會去執取它。有了我執,就會有種種的追求,就會去造業。又比如“我見”,執取的有“我的實體”,有“我的靈魂”,有“我所擁有的東西”,這些都稱為“我”和“我所”,或者稱為“我見”。而“我見”所執取的“我”到底是什麼?是概念,是不是?“我慢”呢?我以為自己很了不起,我擁有錢,我擁有地位,我擁有名利,我家財多少多少,我的職位多高多高。然後,你就看不起這個,看不起那個,這個看不順眼,那個看不順眼,這些都貢高我慢,所執取的是什麼?還是“我”。所以,因為有了“我”,有了“你、我、他”,我們就有種種的分別,因為有了種種的分別,我們的心,因為這些不善心,就會造很多的業。由於業成熟了,帶給我們輪回。
當我們學了概念之後,我們應當也要學習,要從“你、我、他”的是非糾纏中,從概念的圈套中解脫出來。不過雖然概念有這些特點,但畢竟我們也是生活在概念當中。概念有好有壞,即:使我們產生煩惱、使我們痛苦的原因。
同時,如果我們在修行的初級階段,也是離不開概念,為什麼呢?因為概念是屬於世俗諦,為什麼稱它是諦呢?諦就是真理的意思,世俗諦的巴利語叫作sammutisacca,也就是大家共認的真理,在我們平時的語言表達上,並沒有錯的。所以,我們說,有“我”,有“你、我、他”,有“大家在這邊學習”等這些,在這種情況下,概念是必要的,而且概念是保護世間,讓世間正常運作的一種必要的表達方式。在修行上也是,如果我們說到的修戒、定、慧,修戒跟修定離不開概念。如果我們抽離了概念的話,那麼我們無從持戒,我們無從修定,是不是?因為勝義諦、究竟法是屬於論教法的範疇,是屬於“阿毗達摩”的範疇,用的是分析法。但是我們講,如果一個人真的想擁有觀智,還必須得先擁有定力;想要培育定力還必須得先持戒;而持戒所講到的這個不能做,那個不能做,這些都是屬於概念法的範疇,也就是世間共認的範疇。如果拋開了世俗諦,拋開了概念,那麼我們作為出家人的身份都不成立。例如我們說到的,要成為一位比庫,要成為一個出家人,一位比丘,必須要經過很嚴密、很嚴格的程序,是不是?這些程序是什麼?這些程序如果用巴利語來說,叫Upasamapada,Upasamapada也就是受具足戒,也就是通過一種共認的方式,在僧團裡面,用共認的方式而認定他、賦予他這樣的身份,從此以後,他就有資格披著袈裟,跟僧人一起過著梵行的共住的生活。這種共認的程序,其實都是通過概念,通過世俗諦的方式來完成的。之後,這個能夠做,那個不能做,這些也是屬於世俗諦的範疇。然後在持戒清淨的基礎上,再去取概念法為所緣,去專注於特定的對像。例如,專注呼吸也好,修慈心也好,在究竟意義上來說,慈心的對像只是一堆名色法,但是如果我們把慈心散播給名色法的話(沒有對像)?我們在慈心的業處裡,還是會分有男人、有女人、有師長、有認識的人、有不喜歡的人。唯有這麼樣,我們才能夠取有情的概念來培育定力。無論是取有情的概念也好,取地、水、火、風的概念也好,取青、黃、紅、白的概念也好,取光明的概念也好,或者取身體的概念(三十二身分的概念)也好,通過這些概念所形成的影像,我們去專注它,然後就能夠培育起定力。
而當我們培育了定力之後,再去修觀。修觀的時候,我們也要觀所謂的有情。在修慈心的時候,我們是從世俗諦的範疇去培育慈心,有慈心,散播的慈心,慈心是真的能夠散播嗎?不可能。真的有有情接受你的慈愛嗎?也不能,這是從究竟意義上來說。但是在世俗諦上,所謂的慈心其實也是一種概念,就是形像的概念,然後,所謂的有情也是一種概念。但是在修定的階段,我們不能夠破這些東西,如果一破的話,我們連定都培育不了。就像持戒一樣,如果一破,那麼不要說持戒,連出家的身份,連所謂的戒法都談不上。因為世俗諦是大家共認的、共知的。同樣的,有情也好,男人、女人也好,天界的眾生也好,人類也好,墮惡趣的眾生也好,這些都是大家共認的。這樣的話,我們就有具體的對像,通過具體的對像培育起來的心,稱為禪那的心。然後再利用禪那強有力的心來觀照,觀照什麼?觀照所散播慈愛的對像,其實只是一堆名色法,然後觀照它的無常、苦、無我,同時也觀照禪那的心。有所謂禪那的心嗎?沒有,它只是一堆極快速生滅的心識、生滅的名法而已。然後我們再觀照這些名法的無常、苦、無我,唯有通過這樣,觀智才能夠提升。
所以我們為什麼要先講概念,其實概念既是使我們產生痛苦的原因,但也是保護世間的原因,也是使我們清淨戒行跟培養定力的原因。唯有這樣,在這個基礎上修觀,我們才能夠提升,而修觀必須得以修定為基礎,修定又必須得以持戒為基礎,這就是修行層層增上的關系。
我們今天晚上講戒、定、慧跟律、經、論的關系以及概念法,就講到這裡,明天晚上再繼續學習色法。
好,下面大家一起來作回向。
Idam me punnam asavakkhaya vaham hotu.
Idam me punnam,nibbanassa paccayo hotu.
Mama punnabhagam,sabbasattanam bhajemi,
Te sabbe me samam,punnabhagam labhantu.
願我此功德,導向諸漏盡!
願我此功德,為證涅槃緣!
我此功德分,回向諸有情,
願彼等一切,同得功德分!
Sadhu! Sadhu! Sadhu!
薩度!薩度!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