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習慣_黃渝雯

「早安。」

還算寬敞的單人套房裡，陽光從床邊的窗戶闖入，灑落在她的臉以及雜亂未梳理的短髮上。清醒後過了良久，女孩披著被單望向窗外，道聲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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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女孩拾起躺臥在床頭櫃上的手機，像是自言自語般地，在那滿滿都只有自己文字的對話框中，向著一個人說早安，並問對方昨晚是否睡得好。
她沒有確認訊息，因為今天並不會與昨日有任何差異，男孩依然不會有任何回應，女孩留下一長串的語音訊息以及問候，看起來相當無奈。

​只是習慣了。女孩說服自己，自己不過是在習慣過去的日子裏頭，有男孩溫暖的問候以及漫漫長夜中彼此忘我地暢談，習慣每天醒來的第一件事是和對方說聲早安，以及每個夜晚在輕聲說著晚安後，男孩帶著睏意的朦朧嗓音，透過手機所傳來的含糊道別，與年紀不相符的稚嫩聲音聽來令她心動萬分。

她梳洗完畢，步出家門來到了明明尚早卻格外熱鬧的街道上，忙碌的人群裡，不乏能瞥見上班族以及趕著第一堂課的學生們。女孩來到時常光顧的咖啡店，小小的外帶窗口前擠滿了人，多數人習慣用一杯咖啡迎接每日的辛勞，女孩也不例外。

「我跟你說，今天的拿鐵喝起來好不一樣。」

女孩右手握緊咖啡杯，單手傳著訊息，分享今日特別不同的早晨。然後，在那對話框裡傳出訊息後，對方依然沒有任何回應。

她將手機塞進口袋，過了半年，也沒像當初那麼在意甚至是胡思亂想，以為男孩出了意外。此時此刻的她，只是依循著習慣度過日子，只要日子看起來安然無恙，這些看似荒唐的習慣動作也沒什麼壞處。

這種話，從男孩音訊全無的那天開始，女孩便對自己重複述說。

習慣像是有人給她在脖子套上了一條粗麻繩，前進後退也脫困不了，麻繩綑綁著她，困在了巨大牢籠中，然而更荒謬則是，她竟有些不願意離去。

這樣的習慣，每日的輕聲問候，每夜的溫柔傾訴，每一天的雀躍與哀傷都毫無保留地託付給與對方，女孩思忖，那時的日子無論好壞，回想起來都幸福不已。
因為那些日子中，有習慣的男孩陪伴著，她會聽著那人沉穩的呼吸聲入睡，隔日清醒時才發現電話還未掛斷。那些日子裡頭，男孩會給予她鼓舞，會承擔她的情緒，會做到女孩自己所無法做到的事情。

然後令她詫異即是，這一切終將來到了結尾，毫無預警地給她的生活帶來巨大的空洞。那是再多朋友的安慰以及再多濃醇的拿鐵也無法填滿的空洞，因為儘管生活中再多美好的事情環繞著她，卻再也無法與男孩分享，這件事令她挫敗不已。

究竟哪個環節出了問題，至今女孩仍時不時問起自己，但終究得不到解答。

「今天教授特別兇，全班都嚇死了。」

最後一堂課結束後女孩離開了教室，下意識拿出手機，留了一封語音訊息給消失無蹤的男孩，對話框顯示對方不在線上。今日的最後一堂課相當煎熬，短短的五十分鐘著實讓人難耐，她忍不住向男孩抱怨。隨後女孩收起手機，伴著幾乎占據眼前視線的下課人潮往校園外走去。

我還要做這種事情到什麼時候？回家的路途中，女孩的腦海中閃過這樣的疑問，霎時間她停下腳步，感到窘迫。

這是什麼樣的鬼問題？她心底咒罵著，但猛現的質疑貫穿了全身，女孩止不住顫抖，也止不住心中對於仍習慣於過往的自己感到憐憫，她想放聲大哭，詛咒如此對待她的男孩。
然而眼眶中沒半滴淚水，女孩忍住了心中的悲憫。

回到了家中，女孩隨意將包包丟在地板上，放任裡頭的書與雜物散落地面。她望著窗外喃喃自語，再度傳訊息給男孩，內容依然是簡短的問候。

「晚餐吃什麼？」女孩問道，「我剛剛吃的牛肉麵超鹹的。」隨後礙於內容太簡短，她又傳了一則訊息。

對話框中依然沒有任何回應。

她躺在床上，輕輕嘆口氣，開始隨意滑起手機。
才剛邁入夏季的傍晚，有些還未離去的春天的味道，夜晚的風有些濕潤的青草味，夕陽斜在窗外道路倚著的山頭，漸漸隱身在群山後，寥寥無幾的閃爍星光追趕上來，黑夜替整個世界掛上了黑色簾幕。街燈也準時亮起，照耀著夜晚歸途的人們的道路。

女孩換了姿勢坐在床上滑著手機，沒有意識到早已置身全然的黑暗之中，因為吸引她目光的，是一張令人心碎不已的照片。

嚴格說起來，這張照片理應是張看似甜蜜的合照，但當中熟悉的兩個人影，卻讓女孩淚流不止。是淡水河綿延的河水流進了無邊無盡的海洋中，奔騰的流水沒有盡頭可言，她滑落的淚水似乎也毫無歇止的跡象，蓋在膝上的輕薄被單濕了一片，嘴角溜進雙唇的淚水帶著一絲鹹味。

照片中一邊是男孩，那張熟悉的面容，令女孩想起了過去每天向她傾訴的稚嫩聲音。另一邊是她的朋友，一張熟悉的面容，稍微蜷曲的長髮落在肩上，面容姣好帶著甜蜜笑容的女生，輕輕倚靠在男孩的肩上，而對方也側著頭，臉頰貼在女生看來柔順的長髮。

啊⋯⋯原來是這樣嗎？

她心底嘆著，也沒伸手試圖擦拭沾滿了兩頰的眼淚。意識到自己或許是第三者，也意識到自己似乎成了對方感情中的絆腳石，女孩心底油然竄升的情緒中，悲傷多過於慍怒。事到如今，竟還責怪自己打擾到男孩的感情，想著想著，女孩邊哭邊笑了出來。

時間緩慢流逝著，女孩放任自己痛哭，放任這些日子以來被自己壓抑而未得釋放的種種不滿，以及交雜在其中的困惑，而今藉由一張偶然看見的照片而解惑。不知過了多久，女孩漸漸由卯足全力的痛哭轉而啜泣，她感覺到雙唇些微顫抖，低垂的雙手無力。

過了許久，她在黑暗中的床鋪上摸索，終於用指尖觸摸到了手機，並將之拾起。

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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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祝你今晚有個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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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對著在一片黑暗中發出刺眼光亮的手機說道，送出語音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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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女孩習慣了他不存在的這段日子，今天過後，她也將習慣不再和一個未曾謀面的男孩道聲早安、道聲晚安；她也將習慣不再把自己的心交給對方，她將會習慣那稚嫩的聲音最後失去蹤影的日子。

因為，習慣是一件比喜歡更可怕的事情。

一年前我們認識了對方
可能互相有好感常聊到天亮
那時候的我們都很簡單
無論生活什麼小事都 願意分享

突然在某個晚上你不接電話
我也沒有窮緊張 想說你在忙
可是從那天起你就像消失一樣
我好想你 你沒回答

其實我也會胡思亂想 還是你的手機格式化
傳給你的信息 就像根針落在哪個海洋
這次我真的不想放下 但這就像美夢一場
我該怎麼戒掉有你的習慣

習慣 那些有你的習慣
隔著螢幕我睡著了 你的呼吸聲
是我每天醒來的早安

習慣 有你參與的陪伴
曾幻想你的臉龐 相約淡水河畔
對你的喜歡還沒等到答案
你卻成了別人的習慣

主唱: 黃渝雯
詞/曲: 館長Hao
編曲: 浦浦pu
混音: 浦浦pu
電吉他/貝斯: 浦浦pu